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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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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進

他們不往縣城去,依舊騎馬回到歇腳處。

來回都是共騎,來時不覺得有什麽,經了樹上親密那一段,回程時,春秧頗有些不自在,忍不住想動一動。

齊椿察覺到她的避讓,特意後仰,胸膛離她三寸遠,只曲著胳膊虛護。

她雖不如他老練,也是個早早學騎的,坐得很穩。

兩人回到馬車那,齊椿將從死人身上扒來的賬簿拿給她。

春秧翻了翻,沒看出什麽貓膩,虛心請教:“師兄,這裏邊有什麽?”

齊椿凈了手,坐在她腳邊,在賬簿每一行點一處,教她怎麽解密。

這下春秧看得懂了,一面看一面嘆氣。

有這樣的雜碎在,那些寒門學子苦讀百年也出不了頭——秀才的名次,從入選的八百兩到案首的五千兩,一級一級加價。考的不是才,是財。

春秧沈默,齊椿沒有多話,安安靜靜地削竹箭。

“師兄,這世間,到處都是這樣嗎?”

齊椿憐惜地看向她,安撫道:“那倒不是,有壞人,也有好人。有些人,身處泥濘之中,仍想洗凈一方汙濁,護著他人過路。譬如瀾縣那個為了讓無辜者沈冤昭雪而火燒獄神廟的馮生,為災民請命而身陷囹圄的李廣業,還有許多。”

春秧聽得出神,怔怔地問:“你呢,你做這些,也是為了大義吧?”

齊椿笑笑,如實答道:“起初是學武好鬥,又不想沾惹麻煩,看到告示,就悄悄地找了去。打壞人在情在理,無人敢置喙,能放開手腳施展所學,十分暢快。呵,就為的這個。”

“後來呢?”

“有一回,抓劫匪湊巧救了一家人,他們劫後餘生,千恩萬謝,那時想法就變了。於我,不過玩鬧之舉,於他人,是關乎性命的希望。能為別人做些什麽,總比賦閑好,所以此後盡我所能地多去做這些。”

春秧將水囊遞過去,齊椿接了,很自然地仰頭喝了兩口。

春秧看著他喝水時上下滾動的結喉,突然起了臊意,垂頭小聲說:“師兄有了意中人,未免讓人傷心,我們要註意……”

齊椿打斷她:“你不要多想,你還小,這事以後再和你細說。”

“哦。師兄,我不想做郝妹妹,呃……我是說像郝歠菽那樣挑撥離間的妹妹。”

齊椿笑道:“怎麽會?你是最真誠的人。”

春秧實在不好意思說男女之情,含含糊糊問起別的:“我們還有事要做嗎?那張紙上,還有別的消息,對不對?”

師兄從沒離開過,只從鴿子那收了兩回信。那張紙一出來,他就能恰好堵道殺掉雜碎。她猜是那上邊有東西提醒了他。

齊椿點頭,將它找出來,帶她看第二遍。

每件事的排序有含義,同一件事,不同用詞有不同的用意,看似只有簡單幾件事,卻能解出一堆隱藏在背後的訊息。

“師兄,這是誰寫的,這規則是誰定的?太厲害了!”

“婁鳴羽。你記一下這個名字,”他笑了一聲,接著說,“他是你侄子。”

啊?

這傻乎乎的模樣逗樂了他,他大笑道:“是個比你年長十歲的大侄子。春秧,我本姓婁,名踔厲。”

“踔厲風發?”

“嗯。婁鳴羽是大伯家堂兄的次子,婁家祖籍在西北荒涼地,兩百年前南遷至此,因此子孫比普通人高大,力氣更不尋常。祖祖輩輩幹打鐵匠或做苦力搬鹽包、米袋,婁鳴羽沒有遺傳到神力,但胸中萬理洞然,通透活絡,找著門路在大人物身邊做了個主文的相公。”

是啊,師兄是她見過的人裏最高的那個。

春秧聽得眼都不敢眨,好奇心大起,伸出手指戳了戳他上臂。

齊椿笑著擼起袖子,握拳讓她看到銅鑄一般的筋肉,而後松開手掌,不快不慢地拍下去,腳邊那塊石頭碎成了一灘。

春秧著急地抓住他的手,翻過來細看,怕有遺漏,來回輕抹,將灰都蹭掉,又來回翻看了兩遍,確認沒有一點兒傷處才安心。

師兄不是吹牛,是真的有神力。

春秧驚得嘴都忘了合攏,像看什麽新奇物事一樣盯著他發怔。

齊椿覺得好笑。

“春秧啊,你看,力氣大並沒多少用,了不得就是打鐵、扛大包時占點兒便宜,飯卻要多吃幾倍,不劃算。對了,聽婁鳴羽說,婁家的鐵匠鋪,傳了十七代。”

原本很神奇的事,被他這麽一說,還真算不得什麽了。

春秧將臉托在膝頭,笑嘻嘻地問:“那師兄會打鐵嗎?這技藝是祖傳的喲!”

齊椿看向她的包袱,春秧明白過來,驚訝道:“那雙劍是你打的嗎?那會你還是個孩子呢。”

“不是,師兄早就長大了。”

春秧想起了往事,悄聲問:“那個齊老爺是不是欺負你了?”

齊椿輕描淡寫道:“怎麽會?他只是想要個親生的孩子傳承家業,這是人之常情,無可厚非。我在齊家,只是個客人,一個客人,怎麽好苛求別人關懷備至?”

師兄真厚道。

春秧嘆道:“我娘說他們不肯送你上學,是想轄制你,我覺得這話有道理。師兄,我知道你天資聰穎,讀書寫字也很厲害,從前是他們耽誤了你。”

齊椿笑道:“我坐不住,就是他們送我去官學,我終究是要逃的。師兄比你更淘氣!他在同鄉裏挑了個萬年不中的秀才來教我,那是個心高氣傲的老學究,一打頭就要我三跪九叩!”

三跪九叩?那是覲見皇上、祭拜神靈或祖先才用的大禮。那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。

“我說我拜師也有講究,問了他三個刁鉆的題。他一個都答不上,惱羞不已,要拿鎮紙砸我。我回潑他一身墨,嘲諷道‘先生身上少了文墨,還待要添些才好’。他暴跳如雷,高聲咆哮,嚷的是一口村話,斯文掃地。”

春秧又哈哈笑起來。

師兄那時還勸她們要審時度勢、能屈能伸呢,原來自己更淘氣!

歇一晚,繼續趕路,才走二十裏就要辦第二件事。

齊椿和她商量:“天色還早,枯等到夜晚未免太浪費,我想趕早弄完。你在這等著,我去去就回。”

春秧張了張嘴,沒吐出字——她想跟著去,又怕拖累了他。

白日到底不同黑夜,一不留神露了行蹤,恐怕事就成不了啦。

齊椿看她眼巴巴地望著,就找出兩塊蒙面巾,揀出一塊新的遞到她面前。

“白天難一些,我需要個望風的人,春秧,你幫幫我吧?”

“我能去嗎?”

“當然。”

春秧立刻接過來蒙上,深吸一口氣,跟上他的步伐,一齊登上高樹,奔向那座私宅。

這是一座四進院,大門角門都有多人看著,四角還有護衛來回巡視。

青天白日,一動就會被人察覺。齊椿帶春秧停在離院墻還有六七丈的大梧桐樹上。

齊椿掏出一個竹哨給她,悄聲叮囑:“這些人一動,你就吹響它,立刻離開。不要擔心,我會盡快趕來找你。”

春秧揪住他的袖口,阻止他離開,再將蒙面巾拉下來一點。她掏出爹留給她的藥瓶,用手指沾上一點,幫他抹在迎香穴上。

這藥十分靈驗,不用問,一抹上就知道這是做什麽用的。

齊椿突然再靠近,兩人的鼻子交錯相貼,臉擦臉而過。

他笑得意味深長,揚著眉說:“那花果然有用,很香。”

離那宅子近,兩人說話小聲,又貼得近。她沾到了秘藥,鼻子也變得特別好用,能清楚地聞到他身上是青草香混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,不芬芳,但聞過意猶未盡,不由自主地想要再嗅一嗅。

這未免太過親密,春秧急得摳樹皮,可她知道這會不好爭辯這個,只能暫且按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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